寻找娥

这是一个暮春的午后，天空不时有风吹过。与小店面对面那排梧桐树的绿叶迎风曼舞。我听到石英钟清晰地敲击了两下，我等芳芳的电话近一小时了。我拿起话筒决定第五次拨她的手机号。

“女人是个迷，何况她在高档酒店做事。”这是程康昨晚在大排档喝夜老酒时说的。他看我一副失魂落魄的苦难相，颇善解人意地把我灌得烂醉。他吸着螺蛳说：“酒才是好东西，一醉解千愁，百醉诗枕头。李白倘没有酒，能留下千古不朽的诗章?”

而我模糊的意识里想酒是他妈的什么好东西，芳芳一双嫩嫩的玉手才是宝贝，但它已轮不到我爱抚了。

“你快一点，我在等电话。”我对刚提起话筒的一个女人说，因为我知道，如果芳芳给我回电，习惯上是打我店里电话的。

女人没做声，看着手中的一张纸，然后开始拨号码。

我随手翻阅一本不知那个顾客遗忘在柜台上的健康杂志，无非是在大大小小的标题上浏览一遍，但还是注意到了有那么多不能治愈的疾病在威胁人类，心里就冒出一些生命如此脆弱的感叹，一时间对芳芳的绝情竟不怎么在乎了。

“咳嗽了，什么时候开始的……被子都掉地上了。昨天你又中班?……好好，我这就去儿保挂号。你快点。”这是打电话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一般有人打公话我是听不进去的。此刻生意清冷，周围没几个过路人影，只有风吹动绿叶那单调的舞姿。在搁置话机的角落，却有一种柔润的、又甜又细如银铃般的声音，它迫使你的耳朵顺着那声音去倾听，感觉如盛夏口干舌燥时喝下一杯冰镇可乐一样。怪不得电台播音员能靠嗓子吃饭。我捧着健康杂志，眼神空茫，让耳朵去尽情地享受。

她收了线后又拨了另外一个号码。这时我转过头仔细地瞅了她一眼，眼神便又被她粘住了。这是一张白净的鸭蛋脸，光滑的乌发在脑后随意地箍成一束。一双水晶般动人的杏儿眼亮亮地望着梧桐树叶，作凝神等待状。她没有拨通第二个电话，正巧一辆出租车过来，她优雅地挥挥手，急急地钻进车内。我脑海里突然蹦出程康常挂在嘴上的气质两个字。我相信这女人才真真地算得上“气质”。

当石英钟清晰地敲了三下时，我已不抱幻想。芳芳，再见了，我不仅知晓有多种威胁人类生命的疾病，更理解了什么是“气质”。芳芳，你的确漂亮迷人。但你没有——气质。

我所在的是一家社区办的综合小店，每月给社区交五百元管理费。你可不能小觑它，在方圆十几幢住宅楼里唯独一家，生意便格外红火。尤其傍晚时刻，简直连抽烟都腾不出手。母亲在高峰时来帮我一下，两人七手八脚地把油盐酱醋酒扔给那些等此下锅的居民。一月下来，五千元纯收入是少不了的。因此我每每不把那些机关干部当回事。我在名片上印着“晓全综合商店总经理彭晓全”。芳芳便是我在月光大酒店买单时一手摔出一叠人民币不小心把名片带出来时认识的。芳芳相信我这个总经理一定有高档轿车、豪华私宅及总办助理。相识不久，恰逢她哥哥结婚，她便向我开口。我硬着头皮去租了辆“奔驰”，让程康充当我的助理去帮他们摄像。等她搞清我这个头衔时，我们已经有过鱼水之欢了。

那次的聚餐就是送韩爷初闯海南，一晃眼快两年了。

晚餐过后，生意渐渐清淡，家家户户的窗格子里透出各色灯光来。与小店毗邻的那幢楼前，缓慢地移动着一个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在五彩的光色里似如一串红色的花朵，款款地走来。是她，我的瞳仁放大了，如舞台上的一束追光圈，把她“圈”到我面前。

“不好意思，刚才的电话费忘了付。”多么柔和圆润的声音。她说着把一枚硬币丢在柜台上，尔后她弯下腰低下头，在样柜里寻找食品。

我把找她的纸币放在柜台上。此刻有一阵风吹来，我忙把吹动的纸币按住，眼光无意间瞥到了她敞开的领口里一对饱满白皙的乳房，以及中间一条深深的乳沟。我如一个纯洁的男童一样，脸涮地红了起来，心也咚咚地乱跳。

她选了一包蜜饯，一包饼干。在找钱给她的时候，我的眼光不知往哪里放好，却又舍不得不多看她几眼。

有一个乞丐老头靠在梧桐树上，她转过身时将手上的两枚硬币扔进乞丐手中的饭盒里。

以前没见过她，可能才搬来的，可能还是个姑娘……我的心里像有条虫在蠕动。

小店是长方形的，呈L形两面置放柜台。白天，居民大都上班，小店就十分孤寂。本来心中有芳芳，闲得无聊时提起公话与芳芳瞎侃一通，或是回味前一天晚上床上的缠绵过程，还会抱怨偶尔来的顾客打搅。现在心里空档，就感叹时间不如粪土，死皮赖脸的不肯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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